嵘雪

路途遥远我们

[Dylmas] When the Summer End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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托马斯对从他家到面包房的这条路了如指掌,即使在没有月亮的晚上,他也能迎着夜风准确无误地走到这儿来。


他熟悉每一棵行道树摇晃的影子,也知道或许会有受惊的飞鸟扑棱棱地从里头跑出来。不远处的广场有一个哗啦啦响的喷泉,却从没有吵闹的孩童跳进去玩个痛快——兀自绽开的水花在这片僻静的街区注定只能孤芳自赏,偶尔午后才会有几个老人坐在长椅上乘凉。


托马斯虽不至于同他们相伴,但在电话听筒总是传来的好友的抱怨声里,他总疑心自己与那些年迈的绅士们根本没什么区别。他往往不去反驳劈头盖脸扣上来的“隐士”帽子,边弯起眼睛笑着应道好啦好啦,边继续翻手里的书。除去工作还有周日要逛的集市和乐队的表演,他最喜欢把摇椅搬到阳台处阅读,那儿有风。

最简单算法的趋利避害,生活可不就这么一回事。



他下意识地绕过拐角的消防栓,推开面包房的玻璃门的时候,已经有些汗津津的了,他能感到衬衣不太舒服地湿湿地贴着后背。今年的夏天热得出奇。鬈发的老板娘把他惯点的晚饭装进油纸袋,深色的折痕被鼓鼓囊囊的面包们撑平,她左手利索地把单子递给他,右手捋了捋同样汗涔涔的鬓发。


“这天可真热。”她说。


“是啊。”他感慨万分地点了点头,赞同了她,正当他抱起纸袋要走出门,一只有力的手臂猝不及防地抵住了门。


托马斯抬眼看去,眼前人看上去年纪轻轻,他的头发剃得很短,像是胡乱套上的上衣满是褶皱,还印着色彩夸张的字母,模样有着不得不承认的阳光帅气,少年咧着的牙和他的球鞋一样白得发亮,他另一手甚至还牵着一条黑灰相间的汪汪乱吠的小狗。


托马斯微微颔首,不着痕迹地从他身侧避过。蝉在室外蒸腾的热气里叫得正欢,他隐隐约约听见面包房的老板娘对那少年说,这天可真热。


这位新邻居一准是个美国人,他边走回家边想,真怪。



而后的一个月内,除了在走出面包店,会准时地迎来一只抵住门的手臂外,托马斯和那年轻人并无过多的交集。


如同夏季顶头的烈日,仍一成不变地炙烤着地面那样,他依旧喜欢坐在阳台的风口,只是在合上书的片刻休憩里,他常居高临下地看到那条小狗扑到他邻居的怀里,男孩的笑声滚落到烤热的水泥地上。

男孩和狗进行了一段幼稚的你追我赶游戏之后,从托马斯熟悉的那一棵棵行道树边跑过,惊起了几只飞鸟,又走到长椅边上和那几位老人攀谈,美国人连比带划的直白幽默倒是将须发皆白的老者逗得面容舒展。


托马斯看了一会儿,发现手中的书早已被风信手乱翻,忘了页码。


这很怪,他想。



等到天气慢慢转凉的时候,托马斯被叫去做乐队这个夏天的最后一场演出。挤满人的窄小酒吧里还是有点闷热,他满头大汗地把贝斯的带子从身上解下来,无奈地眯起眼睛看队里的键盘手早已跳下了台,欢呼着撬开香槟。

人们在嘈杂的交谈声中碰撞着稻草色的啤酒杯,离托马斯最近的几个人在商量去看夜场电影。托马斯感到脚边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,他低头时,看到那只熟悉的狗,睁着黑溜溜的圆眼睛看他,它一下一下地摇着尾巴,眼睛也眨巴眨巴的。托马斯笑了,蹲下来摸它。


“太怪了,”他说,“你那么吵,可我开始喜欢你了。”


“那么——”狗的主人把托马斯从地上拉起来,那双深色的眼睛也看着他眨巴眨巴的。少年咧着那口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就异常明显的白牙,笑容像炽热的太阳。


“喜欢上我的狗,现在该喜欢我了。”



当夏天过去,托马斯迎来了乐队的新鼓手迪伦,兼他的男友。





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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